七日夏 五日
「哲,你身體也太差了吧。」盤坐在榻榻米上,青峰皺眉看著躺在被舖中那張因為發燒而有些微紅的臉蛋。
「比起不會生病的笨蛋,的確是差了點呢,我要休息了。」無視青峰不滿的回嘴,黑子翻過身子,閉起了雙眼。
啊啊,果然是昨天淋到雨的關係嗎。
儘管昨天一回來就立刻去沖了熱水澡,今天睡醒卻感到頭在隱隱作痛,直到青峰察覺黑子臉色很差,逼著他量完了體溫才知道了自己因為淋雨著涼的事實。
兩人之間安靜了下來,才幾坪大的房間瀰漫著尷尬的沉默氣氛,大概只過了三四分鐘,黑子才聽到對方起身離開的腳步聲,接著是木門被拉上的聲音。
黑子再度翻了個身,水藍的瞳盯著天花板瞧,門板剛剛已經被青峰離開前帶上,所以他無法看到外頭長廊,耳邊只聽得見鳥囀、蟬鳴、風聲,以及似有似無的小孩嬉鬧聲。
也不知道青峰是否懂了自己昨天那段話的意思,不會生氣的吧……
風聲再度呼呼地拂過,然後是風鈴叮鈴鈴的清脆聲音──
「哲也,你不覺得你這樣很任性嗎?」紅髮少年帶有玩味地揮揮手上的退部申請單,臉上掛著了令人不敢違抗的微笑。
「你我就不說了,但是你覺得大輝會怎麼想?」赤司征十郎把退部單平放在社桌上,轉為用手托著腮,那雙火紅的雙眼帶有戲謔意味地直盯著站在一旁的黑子,像是很期待對方會有什麼反應似的。
他會怎麼想?八成不會在意的吧,如果是現在的青峰君根本不會……
「會覺得被背叛吧?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噢,不向對方攤開來說清楚就直接一走了之,是很差勁的噢,哲也。」在黑子意料範圍內,赤司把他們倆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他這樣很任性──他沒提分手,卻還是離開了對方。
但赤司不知道,那是他怕,他害怕他提了向青峰分手,那麼兩個人就從此分離了。
「嘛,不過這邊我可是以朋友的立場,提點過你了。」不是以隊長的身分去挽留他,而是以朋友的身分要黑子慎思。
那是頭一次,黑子心裡覺得赤司是個很溫柔的人。
我知道。他淡然地說。其實他因為赤司的話,心裡有點動搖了,是不是繼續待在他身邊,就能讓青峰回到一開始那個喜歡籃球喜歡到無可自拔的籃球笨蛋,回到那個黑子哲也喜歡的青峰大輝?
「那麼,你的退部申請,我准了。」
黑子忘了之後他是怎麼離開學校的,忘了他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在畢業前一直逃避青峰的身影,忘了他是怎麼把青峰的來電記錄和簡訊從手機裡刪除,他忘了這段期間他在一個人的夜裡掉淚了幾次。
他甚至不知道,他不知道這樣是對,還是錯?──但是他知道,他得試。
黑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夢裡哭了,他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接著嘗試舐去自己的眼淚,味道很鹹。
從一片黑暗中藉著微亮的燈光,黑子看清楚牆壁的兩個指針同時指向十二點,黑子才發覺原來他睡了那麼久。
他往旁邊看去,青峰正睡在他旁邊,看著他又想哭了。
他悄悄低下頭,吻了對方的唇,輕聲道:「晚安。」
# # #
是他,青峰大輝,找到黑子哲也的。
自始至終,他便是這樣認為的,也因此,他對黑子哲也這個人有著過分到幾近瘋狂的佔有慾,在黃瀨纏著黑子不放時,他能毫不留情把黃瀨踹開,但在看見黑子高中的光──火神大我,他只是嘖的一聲,在經過時,故意往對方肩膀撞上,看似囂張的行為,全是因為他的害怕──或者說是怯懦也不為過。
但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
他,青峰大輝,正在找黑子哲也。
「嘖,玩什麼躲貓貓啊,這根本是哲的強項啊。」他咂了嘴,環視一周,夏天正午的熱度讓他原本不悅的心情更加煩躁。
青峰一早醒來,便看到桌上擺著準備好的麵包、牛奶,和一張紙條,而紙條上寫著「把國三的那場遊戲玩完,來找我吧。」,讓他一整個莫名奇妙。
昨天還是病患吧!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腦子裡不知道已經罵了對方幾十回,早餐也是迅速吃吃,便換上球鞋衝出門。
如果黑子打定決心就是要躲著他,那麼他就算是翻遍了整個世界也找不到。
這點在黑子退部後故意避著他,他卻怎麼找也找不到就證實的,無論是下課就衝去他教室抓人、在圖書館空等了一天,或是放學在校門口堵人,他那顆腦子能想的法子全試了,卻總是無果而歸,而唯一一次撞見黑子時,卻是在自己上課睡覺被導師叫到辦公室訓話,而黑子恰好去幫忙搬作業。
當黑子注意到青峰,放下作業便想走出去,青峰急忙之下用著全辦公室都聽得到的音量喊著:「黑子哲也你這傢伙!給我站住!」
他看見對方瞬間詫異的神情,正想走上前拉住對方,卻被他早就拋到腦後的導師給臭罵了一頓,而當他再度撇過頭看向門邊,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給跑了。
又是失望,又是生氣,他不懂為什麼他的心情如此混亂,面前的老師唸了什麼他一句也聽不進去,直到他把怒氣發洩在門板上,身後一句熟悉的聲音:「門會壞的,青峰君。」,才讓他稍微冷靜下來。
雖然已經找了對方好幾天了,但實際上面對著那張毫無起伏的臉龐,青峰卻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青峰君第一次叫我的全名呢。」
「……」
「……最近過得好嗎?」
「為什麼要退部?」
「……」
「為什麼躲我?」
「玩場遊戲吧,青峰君,畢業前能找到我,你想問什麼我都跟你說。」
於是,他們兩人之間的賭注開始了,而這個賭注也在青峰找不到對方的結果下結束。
青峰搔了搔頭,試圖將不愉悅的回憶拋至腦後,現在的他仍在路上行走著,無一秒不尋找著黑子,卻在每個每個路口,一次一次的落空,就是找不到那抹淡藍色的身影。
待青峰回過神來,他才發覺他已經到了前幾天和黑子打籃球的這個球場,而也不知為何,或許是直覺使然,又或許是什麼別的,青峰走過了球場,來到了角落的高大檜木。
而他也看到了,那他正尋找的少年就佇立在樹蔭下。
──「找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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