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夏 六日
如果說,當年青峰沒找到的、弄丟的是──愛人的一個解釋、對彼此的信任愛戀,甚至是黑子哲也這個人。
──那麼,現在青峰找到的就是,重新運轉的兩人的時間。
「給青峰君找到了呢。」黑子聽聞腳步聲,撇過頭看向青峰,那語氣仍是一往如昔的淡然,似乎對於被找到一事完全不在意,與在艷陽天走了一整個上午,早已汗如雨下,身後襯衫濕成一片的青峰形成了強烈對比。
「說什麼……你身體不要緊了?」在烈日下曬了一兩個小時,心裡滿是煩躁情緒的青峰想想這氣氛實在不適合讓自己胡鬧,把原本正要脫口而出的語句吞下去。
已經好多了,青峰君,陪我走走,好嗎?他如是問。
涼風拂過,和著黑子的嗓音,恍如這艷夏的一股清流,冷卻了青峰不耐煩的情緒,似乎也漸漸冰釋了兩人的尷尬關係。
兩人並肩行走於河堤,無語卻也不至於尷尬,旁邊小河清澈的流著,仔細看甚至還能看到裡頭有小魚小蝦在縱橫水草間悠游著,但現在的青峰可沒興致看那些有的沒的。
想問的很多,想說的很多,想說對不起,想說謝謝,還想說──
「……你國中那時候到底都躲哪啦?」當此話一出,青峰再度對自己的躊躇感到不耐,習慣性的咂了嘴。根本不是想問這個的啊……不,真要說的話,其實這點還挺好奇的。
啜飲著方才在販賣機買的柳橙汁,黑子的眼神稍微往上望去,一副像是在思考的樣子,輕啟薄唇道:「沒有特別躲起來哦。」
正打算大叫怎麼可能沒特別躲的青峰這時被黑子打斷了話語。
「真要說的話,是赤司君常叫我去社團休息室陪他下棋。」青峰這才撇過頭回想。的確,他也很少去找赤司,畢竟他總覺得赤司這個人很難對付,不會沒事給自己找罪受,而那時的他也沒想過退部後的黑子還會去社團休息室,而那時的他也很少去社團練球……。
「……你們兩個感情真好啊。」
「赤司君很擔心你呢。」正確來說是他們兩個。黑子回想起那時候的赤司,雖然平常總是不茍言笑,卻還會試探性的把青峰的近況告訴黑子,也不為他們兩個做些什麼實質的幫助,從頭到尾看似旁觀者的赤司,卻處處關心他的近況,甚至隱隱約約地拉了黑子一把。
要不是有赤司君,或許他也沒辦法在短短的時間重新振作,鼓起勇氣面對兩人的問題吧。黑子暗自在心底想著。
「赤司君還說青峰君的期末成績,除了體育以外,其他科都是低空飛過,還真是驚險呢。」
「那傢伙根本存心想貶我吧。」嘖了一聲,青峰看似洩氣的踢著路旁的小石子。
黑子看著青峰的背影,覺得有些好笑,不自覺挑起一個淡淡的微笑,說:「不過,青峰君應該不是想問我這個問題吧?」
「……嗯……那個啊……為甚麼……國中……呃那個、對不起。」青峰轉過頭望向無人的河堤,原本想問的問題通通糊在腦袋裡,想說的話全都梗在心頭,卻還是支支吾吾地問不出來,最後只好垮下雙肩,先向對方道歉──那句遲了幾個月的對不起。
「嗯,那時候的青峰君根本甚麼話都聽不下去呢。」
「……對不起。」
「又高傲,書包只帶寫真集。」
稍稍覺得原本嚴肅的話題偏到奇怪的地方去了。青峰遲疑了會,最後還是重複說了對不起。
「皮膚又黑。」
「那還真是對不起喔!」
看著腦羞的青峰,黑子淺淺地笑了,但這也維持上個幾秒,隨後卻換上個有些不安的表情,睜著那澄澈明亮的水藍瞳子盯著青峰。
不能說錯的只有青峰,因為黑子的執拗性子,過程之中的確也做了些任性的決定。
他當初甚至不確定能不能再度讓對方對籃球燃起熱情,能不能得到對方的諒解,能不能再看到對方笑著打籃球。
他問他有生氣嗎,他任性的一句話也不說,任性的離開,任性的訂了賭注,直到前陣子,還任性的在平安夜把對方叫出來。
或許兩邊都有錯,也或許雙方都沒錯。可沒有人有辦法去定義對與錯。
但彼此的確都傷到了,因為年少輕狂,因為突如其來的驟變,而那時太過青澀的他們,無法在一時便把事實看清──
可是要是不是黑子,那現在的青峰大輝會是怎樣的?青峰不想去想這個無所謂的「如果」。
青峰正視起黑子,他緩緩的說,一開始的確很生氣,覺得自己被丟下了,但要不是黑子放手一搏,自己也不會像現在,能夠重新愛上籃球。
青峰把黑子擁入懷裡,把頭埋在對方肩裡。
對不起。
沒關係。
謝謝。
嗯。
我喜歡你。
我知道。
我愛你。
我也是。
之後他們坐在橋下的陰涼草地上乘涼,夏天的微風吹來,聽著河流潺潺的流水聲,彷若一股微涼沁入人心,他們聊著各自的事情,聊著之前的事,聊著未來的事,有時候因為黑子的吐槽,青峰會反駁幾句,但最終還是會被黑子一一反擊回去。
直至太陽下山,欲消失在地平線那一端之時,兩人仍在草地上暢談,儘管到最後都是沒有重點的東西,卻像是想把之前錯失的時間補回來似的。
「對了,哲……」
「嗯?」
「所以我們算是又開始交往了……吧?」
黑子聞語莞爾,他將臉靠近對方的,直至他的唇吻上對方的,雖僅是唇上的交觸並未再度深入,卻足夠讓彼此慢慢溫嚐,而黑子撫上青峰的臉龐緩言道,而青峰聞畢,兩手抱緊黑子,猶如他倆再也不會分開似的。
「在說甚麼啊,青峰君,沒分手過哦。」
於是,他們的時間重新轉動。
# # #
「今天晚餐就麻煩青峰君了。」不知不覺,夜已深了,兩人走在夜路中,黑子想起自己忘記帶了錢包在身上,沒辦法隨便找家店解決晚餐,回去拿了再出來又稍嫌麻煩,冰箱裡也還有一些菜,於是,黑子想了想,提出了這麼點兒整人意味的意見。
「哈?為甚麼?」瞧黑子一臉認真說得理所當然,卻只讓青峰覺得莫名其妙。
「如果真的覺得抱歉的話,就要拿出誠意啊,青峰君。」黑子稍稍從後頭握著青峰的手,手心裡的溫度讓他感到安心。
「……知道了啦!」青峰轉過頭,咂了一聲卻還是答應了,也像是回應對方似的,握緊了那隻比自己小的手。
這次,他們兩個要一直握著對方的手走下去。
最後,當他看著那盤蛋皮明顯烤焦,連白飯都給煮成黑炭般的顆粒,而青峰卻還死不承認料理失敗的蛋包飯,黑子用鄙視的眼神看著青峰說我才不要吃這種顏色跟青峰君膚色一樣的食物呢,就默默的自己撇下青峰自個兒去煮水煮蛋,心裡也對著那時候把晚餐交給青峰的自己感到後悔,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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